【顾时夜】松山来客
*如果寿命论真的存在
*前方刀子出没 各位夫人们小心前进!!
*正文4800+ 有he小彩蛋
1.
“四哥。”我贴着顾时夜的耳朵,轻轻地唤他。
顾时夜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,并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抬笔,在文件上流畅地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他不理我。我撇撇嘴。
我靠在他肩头,瞧着那有半人高的青瓷花瓶发了会呆,突然勾住他的脖子。
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终于抬起,那里头平平稳稳,端的是无需出言的纵容放任。我探到顾时夜衣领里去的那只手因而更加肆无忌惮,连摸带揉,胡作非为。
我低头,在顾时夜脸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,又转而轻挑地含住他的耳垂。
紧接着,我听着了很轻的一声响,顾时夜放下了钢笔。
“……四哥,”我又唤,吐出的气息甜腻地像是在发丝。
我笑盈盈地望着那双像是在涌动着什么情绪的黑色眼眸。
“你理理我呀。”
顾时夜道:“嗯。”
我如愿以偿地被他扣着双手抵在桌上,顾时夜的另一支手稳稳垫在我的腰下。我闭上眼,感到他不紧不慢地俯下身子。
窗外细雪扬扬。
炭火噼啪作响的声音细微,因为我在,所以书房里的炭火永远充足。可当顾时夜靠近,我还是闻到了他身上好像洗不净的风雪气息,冻得我打颤,刺得我眼眶发酸。
顾时夜没有吻我的嘴唇,他吻我的眼泪。
“别哭。”他说。
泪水顺着我上扬的唇角滑进嘴里,冰凉的。我微笑:“我又要走了,四哥。”
顾时夜看着我半晌,我轻轻一挣,挣脱出一只手来抵在他唇上,警告道:“你不许再说嗯。”
于是那双眸子很慢地眨了一下。
顾时夜说:“我知道。”
然后,他也不再给我开口的机会,继续乃至加深了方才那个未完成的吻。修长的指尖仍不忘替我拭去满脸的泪。
他的掌心粗糙,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青松苍柏。泪眼模糊地望向窗外,却只有漫天飞洒的尘雪。
我连那一方雪色都看不分明,又该去哪里找那似有若无的石青。
顾时夜一动不动地看着我,把我从桌上托起来,让我埋在他怀里,手掌生涩但安抚地轻轻拍打我的背。
“不要哭。”
“我会等你。”他说道。
我早已可耻地忘记了,顾时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再也没有试图得到一个答案,得到一个真相。他好像在我离开的某个时候或者某段时间,自己默默地接受,并消化了一切。
他同样选择了遗忘。遗忘那些我不告而别的日子,和他那正不断增长的年岁。
然后再用他作为凡人而有限短暂的寿命,向脱离世界规则之外的我承诺一个等待。
“我会等你。”顾时夜又重复。
“……可这不公平,四哥。”我哽咽道,“为什么会这么不公平?”
顾时夜没有说话,回答我的只有他温热的怀抱。
可能因为他和我一样,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寻求答案。
2.
每一次回到洛宁,我心里都忐忑不安。
我清楚这是什么。恐慌。每次在进入顾公馆之前,在看到顾时夜之前,我都会难以抑制地恐慌。
尽管顾时夜始终有意使顾公馆里的一切都维持不变。但他所等待的时间却不是我在现实世界中度过的短短两周。
六七年的时间里,太阳东升西落,人也来来往往。
很多我所熟悉的面孔,在顾时夜刻意的轻描淡写中都轻飘飘地消失了,每看见一个新的人一个陌生的痕迹,我都要强笑着掩盖自己的心慌。
我是顾时夜的爱人,但这没什么用。他的世界无法容纳我。
当我最终还是在年近四十的顾时夜身上,找到了几分衰老的痕迹时,我说不上来我是什么感觉。
或许有些诡异的沉坠感,就像是揣揣不安的事情总算让我看到了一个结果。但更多的是恍然一般的悔恨。
“四哥。”我戳戳顾时夜眼尾的褶皱,“你老了。”
“嗯。”顾时夜平静地应道。
洛宁的春日暖洋熙和,我眯着眼和顾时夜挤在一张躺椅里,使坏心眼儿地把那躺椅晃得嘎吱嘎吱响。
末了,不负众望地,我累出了半身汗,那椅子腿也不堪重负地一折。
顾时夜很拿我没办法地把我拦腰抱起,我环着他的脖子笑:“四哥,我干坏事咯。”
“我管。”顾时夜道,“下午叫人送一把新的。”
我道:“不然你以后别管了吧。”
顾时夜脚步一停,低头看我,“我不管,谁管?”
“都别管。”我说道。
虽然我已经竭尽全力,但还是觉得我努力装出来的笑容岌岌可危,我索性淡去了所有表情。
“你去找一个女人结婚,我以后不来了,你也不用管我,你觉得怎么样?”
不怎么样。我抬眼瞄着顾时夜一下子冷硬起来的下颔,默默地在心里替他回答。
顾时夜原本想把我抱到哪里去我不知道,但这下我看清了,他抱着我大步往庭院中央的亭子那走去。
那亭子在人工湖的中央,只有一条石板路能穿过那湖。我这才知道顾大帅也是会玩坏心眼的,他把我往那亭子的栏杆上一放。
我身后就是一米高的湖,他假意把手一松,我吓得连忙死搂住他的腰。
他手掌张开虚拢在我背后,语调冷淡,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我乐意。”我脸贴着他结实的胸膛,嘴巴倒还硬着,“你不觉得合适么?洛宁那些名门闺秀,哪一个不比我好上百倍。”
我苦口婆心地劝他:“你看我,身份可疑,学历可疑,在洛宁什么忙都帮不上你,而且呢还要完成一些莫名其妙的任务,搞不好你还要反回来救我这个拖油瓶。”
“这些日子……这些年我也觉得挺对不起你的,白耽误你这么多……唔!”
顾时夜扣着我的后脑吻下来,堵住了我来不及说完的话。他不想听了,他的唇也是冷的。
“不行。”顾时夜贴着我的耳朵,斩钉截铁道。
“我们拜过堂的。”
“你不会觉得难熬吗?”我吸了吸鼻子,拼命含住眼泪。
“你每次都要等我六七年。四哥。”
“你的一辈子……都要被我浪费完了。”
顾时夜沉默片刻。
“我偶尔会去江边散步,总是感觉你和我并肩同行。”他避开了我的话锋,“兰口雪景清丽,我想下次带你来,你或许会很开心。”
“因为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,所以我觉得你不在的那些时间过得很快。”
他抵着我的额头,我凝望进那一片不见底的墨潭,有一瞬间觉得我心跳好像已经停止。
顾时夜的声线一如既往,冷而不硬。
“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,我无时无刻不在想,你在哪里,你有没有好好吃饭,在我看不见的地方,有没有人让你受了委屈。”
“你不来见我,我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。”
3.
四哥还是生气了。虽然四哥不说。
我那句“你不如去结婚”把一向惯着我的顾大帅难得惹出了脾气,顾公馆在这突如其来的低气压下噤若寒蝉。
我满面愁容地吃了一顿夜宵。那西洋钟方敲了十二下,顾时夜让了个仆人来传话,竟是打定主意在书房熬夜看合同。这可是这么久以来的头一回。
我拱出来的火,只好我自己解决。我坐在孤零零的大床上,叹了口气,拽起一条小毯子,溜溜哒哒地走进书房。
顾时夜闻声抬头,无波无澜地看了我一眼,复又垂眼看起了文件。
我稍稍撅着嘴,眼睛垂着,摆出一副标准的“我知道错了”的可怜样,一路绕到他身边。
顾时夜没有反应。只能说,从我进来的那一刻起,顾帅就始终盯着同一页文件,应该是想看出花来。
我也不吭声,拎起小毯子一抖,把它方方正正地铺在地上,然后席地一坐,再扒拉他搭在椅子上的军装外套,往自己身上一裹。
我是真打算就这么将就将就睡下去的,但顾时夜手臂一捞,我一下子就坐在他膝上了。
我对他告状:“四哥不理我。”
“天凉。”顾时夜道。
而后,他又道:“……怎么会不理你。”
我低头,拨弄顾时夜袖口上的那两粒纽扣,“四哥生气了,我来给四哥赔罪。”
我指着自己的鼻子,笑得眉眼弯弯:“这是赔礼,四哥喜不喜欢?”
“……嗯。”
4.
顾帅有位夫人,这在洛宁是人人都知道的。
但顾帅的这位夫人是何种身份,那就没人能说得清了。
我在洛宁的时间里,着实有陪着顾时夜去参加过几次宴会,平时在顾公馆无聊了,也邀请那些豪门贵妇来家里开过几次茶会。
顾时夜不介意我在众人面前露脸,对我也从来都是以“夫人”直称。据说江家和刘家为了争我还闹了不少笑话,但顾时夜自然有办法替我遮掩过去。
然而不知从何时起,面对旁人探究的目光,顾时夜在外面对我的称呼,从“夫人”,变成了“夫人家那边的侄女”。
他第一次这么称呼我的时候,我愣了一瞬。
因为我在刻意忽略,而顾时夜也从未提起,以至于我真的快要淡忘时间的流去。
我们曾经被捧着夸着天造地设金玉良缘,现如今,我与他已不再适合当夫妻。
正如当年江边一别,顾时夜唯一一次对我所说的那般。
他终将年华老去,而我却依旧鲜妍年轻。
犹如一场残忍的凌迟。
宴会结束之后的没几天,顾时夜病了。
这在他意气风发时期是全然不可能的事情。那时候他可以熬夜三天,一刻不停地指挥战斗,还仍能精力充沛。
医生说他是着了风寒,再加上年轻时的一些陈年旧伤一并发作,虽不是什么大问题,但也不算好熬。
“年龄到了。”顾时夜淡淡道。
他疲倦地躺在床上,神色几乎能用憔悴来形容。此时顾时夜已是发色半白的年纪,再也没有精力劝我不要熬夜。
我固执地一直守着他,直到他的体温降下来。
我掀开被子,小小翼翼地躺在他身边,尽可能地蜷缩自己,把自己缩的比顾时夜要小得多,然后再死死闭上眼睛。
顾时夜悄无声息地翻过身,那双依旧坚硬有力的手臂,和过去一样把我搂进他的怀里。
“……我不在乎。”我喃喃低语,“那又能怎么样。”
我的爱人已经老去。
但那又能怎么样。
离开之前,我给顾时夜留下了两张照片,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我要用什么样的表情把它送给顾时夜。
我曾花大量积分把顾时夜的照片带回了现实,然后再通过一些科技手段,把它变成了现在的模样。
一张照片,是我和他风华正茂时的合影。照片上顾时夜一身军装干净挺拔,神鬼莫测的苏四公子,洛宁年轻的掌权人,这是他将流传后世的形象。
而另外一张照片上,我和他都已到了风烛残年。
这是我们最像那千万万平凡普通的夫妻的一刻。我们一同老去,一同走过数十载对方的光阴。
5.
我和系统之间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。
每当它告诉我我要去洛宁,我就会问它一句:“又有任务了?”
如果它说:“是”,我就唱着“四哥你坐船头,妹妹我岸上走”雄赳赳气昂昂地去顾公馆。
这么久以来,系统只对我说过唯一一次“不是”。
“我想你应该去那边,处理一下你自己的事情。”它说。
于是我什么都知道了。
我记不清楚这个事情在我脑海里演回了多少次,因此当我踏进顾公馆时我无比冷静,连一丝一毫的悲伤都没有察觉。
我握住顾时夜干瘦的手,慢慢趴在他的床边。
“我回来了,四哥。”我微笑着说。
顾时夜白发苍苍,他闭目,安详地躺在床上,没有任何反应。
“多说些什么。”一边的医生没追究我是什么身份,只一个劲地催促我,“快,他还听的见。”
还应该说些什么呢。
我不知道。
真的不知道,完全没有电视剧演的那种生离死别时依依不舍。那医生还在不停地催,我只好小声对着顾时夜念叨江边的风和兰口的雪,问他还记不记得送我的那一把枪。
我又对他说千万别弄混了刘家的小姐和江家的亲戚,说着说着我就觉得好像我又回到了和顾时夜刚认识的那段时间。
四哥的妻子还这么年轻,我的四哥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老去。
在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,我已经伸手去拨弄他的白发。
我说,四哥,你头发上落了风雪,我来替你拂去。
顾时夜极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不是幻觉,因为医生也听到了。他惊奇地看着我,让我再说点多说一点。
我捧着顾时夜的手,突然一边笑着眼泪一边流。
我说四哥,你再理我一下。
你理理我,四哥。
后来我去给顾时夜扫雪,他的碑前总是很干净。
他死之后再也没人拿着我的照片叮嘱顾公馆一个个奴仆,系统说它可以帮我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顾公馆。
我往地上一坐,左顾右盼一番然后说,算了,将就将就,你别让别人看见我。
这不是一个好习惯,我记得我上次睡在地上,顾时夜还把我捞起来,和我说天凉。
但现在他不会再来捞我,哪怕我回回来洛宁都睡在他的碑前。
我原谅顾时夜,我只是希望在我也老得快死的那一天,天上下一场很大的雪。
这样,我好歹能和他的墓碑一起白头偕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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